N T Wright 的 Paul and His Recent Interpreters 《保羅與近代釋經家》

 我們來深入探討 N.T. Wright 的 《Paul and His Recent Interpreters》（中文譯名：《保羅與近代釋經家》）。

這本書並非一本獨立的保羅神學論著，而是其里程碑式巨著 《Paul and the Faithfulness of God》 的「姊妹篇」或「學術背景資料庫」。要理解這本書的獨特價值與核心內容，我們必須先了解它在 Wright 學術工程中的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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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的定位與目的

Wright 在撰寫其關於保羅的集大成之作時，意識到需要對學術界過去一個世紀（特別是近幾十年）關於保羅的研究進行一次全面的梳理、批判與對話。然而，若將這些詳盡的學術討論全部放入主卷中，會使主卷過於龐大且冗贅。

因此，他決定將這部分內容獨立成書。《Paul and His Recent Interpreters》可以說是一部「關於保羅研究的學術史與批判性導論」。其目的是：

1. 為讀者提供地圖：梳理20世紀以來保羅研究的主要學派、關鍵人物及其核心論點。

2. 為自己的論點鋪墊：通過與其他學者的對話，清晰地展示他自己的「保羅新觀」立場在學術光譜中的位置，並解釋他為何認同某些觀點，又為何必須反對另一些觀點。

3. 展示學術的嚴謹性：這本書是 Wright 向學術界展示他的研究並非空中樓閣，而是建立在與同行廣泛、深入的對話基礎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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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的核心內容：與誰對話？

Wright 在書中主要與幾大陣營的學者進行對話：

1. 對「舊觀」的批判與超越

• 他首先回顧了傳統的「路德宗式」的保羅觀。這種觀點將保羅視為一位在尋找一位慈愛上帝的心靈敏感的猶太人，最終發現「因信稱義」的真理，並以此反對猶太教的「律法之工」。

• Wright 認為，這種觀點是將宗教改革時期「因信稱義 vs. 行為稱義」的辯論讀回保羅時代，是一種時代錯置。它忽略了第一世紀猶太教的真實情況（並非普遍意義上的「律法主義」），也扁平化了保羅神學的豐富性。

2. 與「保羅新觀」夥伴及批評者的對話

• 「保羅新觀」並非一個統一的學派，而是一場由 E. P. Sanders、James D. G. Dunn 等人發起的學術運動。Wright 是這場運動的重要參與者和發展者。

• E. P. Sanders：Sanders 在其著作《保羅與巴勒斯坦猶太教》中論證，第一世紀猶太教並非「律法主義」，而是「恩約之守法」，即人是在上帝的恩典之約中，以遵守律法作為回應和維持盟約關係的方式。Wright 深受此觀點影響，並在此基礎上繼續建構。

• James D. G. Dunn：Dunn 提出了「行為之工」在保羅書信中特指那些標誌著猶太人身份的行為（如割禮、飲食條例）。Wright 與 Dunn 有許多共識，但也對「稱義」等教義的理解存在細微而重要的分歧。

• 本書詳細梳理了這些內部的對話與辯論，展示了「新觀」本身的複雜性。

3. 與「保羅與帝國」學派的對話

• 這是較新近的學術潮流，探討保羅的福音與神學語言如何對羅馬帝國的意識形態（如凱撒是「主」和「救世主」、羅馬帶來「和平」等）構成直接挑戰。

• Wright 對此深表贊同，並將其整合到自己的神學中，認為保羅的宣教具有不可避免的政治意涵。他在書中評估了像 Richard Horsley 等學者在這一領域的貢獻。

4. 與「激進新觀」及「後現代」詮釋的對話

• 這包括像 John Barclay 這樣探討保羅與「恩典」概念的學者，以及更激進的「保羅神學」學派，他們傾向於將保羅從猶太教背景中剝離，或進行非常哲學化的解讀。

• Wright 與這些觀點進行了激烈的交鋒，他堅持保羅必須首先被理解為一個第一世紀的猶太彌賽亞主義者，其思想根植於以色列的聖經和對上帝應許的實現。

5. 與「歸信/呼召」辯論的對話

• 保羅在大馬士革的經歷是「歸信」（從一個宗教轉向另一個宗教）還是「呼召」（被這位他原本就信奉的上帝，呼召去作外邦人的使徒）？Wright 強烈主張是後者。這一辯論對理解保羅的自我認知和神學至關重要，本書對此有專章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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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的價值與讀者群

1. 保羅研究的學術地圖：對於神學生、學者和嚴肅的平信徒來說，這本書是進入保羅學術世界的絕佳指南。它幫助讀者在複雜的學術爭論中找到方向。

2. 理解 Wright 的關鍵：要真正理解 Wright 的保羅觀為何如此獨特，以及他為何要堅持某些論點，就必須了解他正在與誰論戰。這本書提供了這些論戰的現場記錄。

3. 示範學術謙遜與勇氣：Wright 在書中既慷慨地肯定其他學者的貢獻，也明確地指出他認為的錯誤。這示範了如何在學術社群中進行既尊重又尖銳的批判性對話。

總結

《Paul and His Recent Interpreters》不是一本輕鬆的讀物，它是為那些希望深入保羅研究「後廚」的讀者預備的學術盛宴。

它本身不是一套系統神學，而是一部學術辯論史和文獻綜述。通過閱讀這本書，你會看到 N.T. Wright 不僅是一位神學家，更是一位頂尖的歷史學家，他穿梭於浩如煙海的學術文獻中，為的是更清晰、更準確地描繪出那位為了他對復活彌賽亞耶穌的熱情而傾盡一生的猶太使徒——保羅——的真實面貌。這本書是他宏大學術計畫的基石，證明了他的結論是經過千錘百煉的學術對話後得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