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非常有趣且複雜的問題,因為《約珥書》與申命記派歷史(DtrH)的關係,不像《何西阿書》或《耶利米書》那樣直接和緊密。從嚴格的歷史背景來看,DtrH關注的是國家因悖逆而導致的历史性審判(如戰爭、被擄),而《約珥書》的背景則是一場全民性的自然災難(蝗災),並將其提升到「耶和華的日子」這個終末論的層面。
然而,如果我們從DtrH的神學「詞彙庫」和世界觀來解讀《約珥書》,會發現後者大量使用了DtrH所熟悉的主題,但將其置於一個新的、更具普世性和終末論的框架中。
可以說,《約珥書》是將DtrH的神學邏輯,應用於一個非歷史-政治性的危機,並將其推向了終極的結論。
以下是DtrH神學框架與《約珥書》內容之間的核心對話:
1. 災難的解釋:從聖約咒詛到終極審判的序幕
DtrH的解釋:災難(旱災、饑荒、戰爭)是過去及現在悖逆聖約所帶來的直接後果。其邏輯是:犯罪 → 審判。這是回顧性的和歷史性的。
《約珥書》的焦點:蝗災被呈現為一場即將來臨的、更大審判的預兆——即「耶和華的日子」。
「耶和華的日子將到,已經臨近... 有一隊蝗蟲又強盛又無數,侵犯我的地。」(珥1:6, 2:1-2)
約珥沒有像DtrH那樣詳細追溯具體的罪狀(如拜巴力),而是利用災難本身作為呼籲全民悔改的緊急信號。災難的意義是前瞻性的,它指向一個終極的結局。
2. 呼籲悔改:從國家領袖到全民群體
DtrH的模式:先知通常向君王和領袖發出呼籲,他們的回應決定國家的命運。
《約珥書》的模式:呼籲是針對全民的,從祭司到百姓,無一例外。
「祭司啊,你們當腰束麻布痛哭... 要分定禁食的日子,宣告嚴肅會,招聚長老和國中的一切居民...」(珥1:13-14)
「你們要撕裂心腸,不撕裂衣服。歸向耶和華—你們的神...」(珥2:13)
這種「撕裂心腸」的悔改,與DtrH所強調的「盡心盡性歸向」的精神完全一致,但實施的對象是整個信仰群體。
3. 神學的延續與深化:憐憫的上帝
DtrH的基礎:其神學根基是上帝在《出埃及記》34:6-7中啟示的屬性:「耶和華,耶和華,是有憐憫有恩典的神,不輕易發怒,並有豐盛的慈愛和誠實...」
《約珥書》的迴響:約珥在呼籲悔改時,正是援引了這一核心信條:
「他有恩典,有憐憫,不輕易發怒,有豐盛的慈愛,並且後悔不降所說的災。」(珥2:13)
這表明約珥與DtrH共享同一個關於上帝本性的神學基礎:審判不是祂的最終心意,祂總為悔改留有余地。
4. 盼望的維度:從歷史復興到終末普世性
這是兩者最顯著的區別。
DtrH的盼望:相對具體和歷史性,指向土地的恢復、王朝的延續(儘管隱晦)。
《約珥書》的盼望:是終末論和普世性的。它展望的不僅是物質的恢復,更是上帝之靈的普遍澆灌和最終的審判與拯救。
「以後,我要將我的靈澆灌凡有血氣的... 到那時候,凡求告耶和華名的就必得救。」(珥2:28-32)
「到那日,大山要滴甜酒... 我必將我的以色列人所趕到各國中的都聚集出來... 我要報應他們...」(珥3:18, 珥3:1-8)
這個視野遠遠超出了DtrH的國家框架,指向了基督教會(在五旬節應驗,徒2:16-21)和末日審判的場景。
總結:DtrH會如何看《約珥書》?
如果一位DtrH的神學家讀到《約珥書》,他可能會:
認可其神學的正統性:書中對悔改的呼籲、對上帝憐憫屬性的倚靠,都與DtrH的核心精神深度契合。
對其缺乏具體的「歷史罪狀」感到些許陌生:DtrH習慣於將災難與具體的偶像崇拜或社會不義掛鉤,而約珥更關注對災難本身的回應。
對其宏大的、普世的、終末論的視野感到震驚與啟發:DtrH的敘事結束於一個微小、脆弱的回歸社群。而《約珥書》則為這個社群描繪了一幅無比壯麗的未來圖景——上帝的靈將澆灌所有人,而不僅僅是先知和領袖;上帝的審判與拯救將臨到萬國,而不僅僅是以色列的仇敵。
因此,DtrH與《約珥書》的關係,是從歷史神學到終末先知書的演進關係。《約珥書》接過了DtrH的神學火炬——即上帝在歷史中透過災難與拯救來工作——並將其跑向了終點線:那個被稱為「耶和華的日子」的、上帝徹底介入歷史的終極時刻。它既是DtrH神學的繼承者,也是其超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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