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非常精準的問題。答案是:是的,改革宗神學家不僅受到申命記派歷史的影響,更是將其核心原則深度內化,並作為其神學體系的重要基石。
與其說他們是「受到影響」,不如說他們從申命記派歷史中辨識並系統化了一套與他們所認同的神學觀念高度一致的神學模式。
以下詳細闡述改革宗神學如何與申命記派歷史緊密相連:
一、 核心教義的契合:盟約神學的舊約藍本
改革宗神學的核心架構是盟約神學,而申命記派歷史正是盟約神學在舊約歷史中最清晰、最完整的展現。
盟約的結構:祝福與咒詛
申命記派歷史:其基本神學框架就是盟約的忠誠帶來祝福(如國富民強),盟約的悖逆招致咒詛(如戰敗、被擄)。這在〈申命記〉28章有詳細列出。
改革宗神學:盟約神學完全承接此結構,並將其應用於行為之約、恩典之約中。神與祂子民的關係是基於具有約束力的盟約,其中包含了應許和警告。
神的至高主權與人的責任
申命記派歷史:一方面強調神揀選以色列(申7:6-8),展現其至高主權;另一方面又不斷呼籲以色列人「揀選生命」(申30:19),為自己的悖逆負全責。這兩者間的張力在歷史中展開。
改革宗神學:著名的 「加爾文主義五要點」 正是系統化地闡述了神在救恩上的絕對主權(揀選、預定)。同時,改革宗從未否定人的責任,他們認為申命記派歷史正是神的主權與人的責任如何並存的最佳歷史例證——神掌管歷史進程,而人需為自己的罪行接受審判。
嚴肅的罪觀與神的聖潔
申命記派歷史:以極其嚴肅的筆觸描寫罪的後果。即使是偉大的大衛王犯罪,其家族和國家也立即受到審判(撒下12:10-12)。這表明神絕不以有罪的為無罪。
改革宗神學:強調神的絕對聖潔和罪的嚴重性。他們從申命記派歷史中看到,罪不僅是個人過犯,更是對宇宙君王的背叛,必然招致公義的刑罰。這為他們理解基督的代替性贖罪提供了必要的舊約背景——基督在十字架上承擔的,正是這盟約悖逆所帶來的終極咒詛。
二、 具體神學家的應用與闡釋
約翰·加爾文本人
在他的《基督教要義》和 especially 在他的〈申命記〉註釋中,加爾文反覆強調盟約、律法、祝福與咒詛的主題。
他視申命記派歷史為一部生動的「講道」,向所有時代的神子民展示神的屬性和與祂相交的法則。他運用這段歷史來論證神的預知、揀選,以及祂對敬虔統治者與社會公義的要求。
後繼的盟約神學家
如約翰·歐文、賀智 等系統神學家,在建構盟約神學時,申命記派歷史是他們不可或缺的舊約依據。他們從中發展出:
文化使命:神對祂的子民有在社會、法律、政治層面順服祂的全面要求。
國度觀:神不僅統治教會,也統治萬國,祂在歷史中興起君王、審判列國。
現代的改革宗神學家與釋經家
奧古斯丁·尼古拉斯:他的著作《盟約與命令》探討了律法與福音的關係,其中申命記派歷史的盟約框架是其論述的核心。
彌迦·丹南等當代改革宗舊約學者,會直接運用申命記派歷史的編纂理論來解釋從約書亞到列王的歷史敘事,並將其與盟約神學緊密結合。
在解釋新約時,他們會像我們之前討論的那樣,自然地将哥林多前書10:1-13和希伯來書3-4章中的警告,視為申命記派歷史模式在新約群體中的應用,以此強調聖徒的堅忍是真正的蒙揀選之人的標記,而背道則表明其最初認信的可疑。
三. 一個關鍵的區別:從「民族國家」到「教會」
改革宗神學家也意識到一個重要的神學轉移:
申命記派歷史的直接應用對象是以色列作為一個民族國家,其祝福與咒詛帶有強烈的政治、物質層面(土地、戰爭、豐收)。
改革宗神學認為,在新約之下,教會是神的子民,但並非一個民族國家。因此,盟約的祝福與咒詛主要應用在屬靈層面。
祝福:在基督裡的屬靈福氣、聖靈的內住、與神和好。
咒詛:神的管教、失去屬靈的喜樂與見證,最終的、永恆的咒詛已在基督裡為信徒承擔了。
他們認為,國家的興衰不再像舊約以色列那樣直接作為神對教會子民心意的晴雨表。
總結
改革宗神學家不僅是「受到」申命記派歷史的影響,他們更是在其中看到了神治理祂子民的根本法則的完美示範。他們將申命記派歷史的DNA——神的至高主權、具約束力的盟約、罪的嚴重後果、以及對忠誠的絕對要求——提取出來,並將其系統性地整合進他們的盟約神學、救恩論和教會論之中。
因此,不理解申命記派歷史,就難以完全理解改革宗神學為何如此強調神的主權、盟約的嚴肅性以及信仰與生活的不可分割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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