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是一個極其核心的問題,可以說是理解整個希伯來聖經神學架構的關鍵。「申命記派歷史」與「摩西五經」的關係,不是「看待」的關係,而是「繼承與演繹」的關係。
我們可以說:申命記派歷史是將摩西五經(特別是《申命記》)的神學框架,作為一把解釋鑰匙,用來書寫和評斷以色列從進入應許之地到亡國被擄的整段歷史。
以下從幾個層面詳細說明:
1. 神學基礎的完全承接:申命記的核心地位
摩西五經以《申命記》作為高峰與總結,而申命記派歷史正是以《申命記》的神學為其敘事藍本。
聖約與律法:五經的核心是神與以色列民在西奈山所立的聖約,以及隨之而來的律法。申命記派歷史完全接受這個前提,並以此為標準來衡量每一個以色列君王和時代。國家的興衰不再只是政治或軍事問題,而是 「是否遵守耶和華的律法」 的神學問題。
祝福與咒詛:這是連接兩者最直接的橋樑。《申命記》第28章詳細列出了守約將帶來的祝福和背約將招致的咒詛。申命記派歷史(從《約書亞記》到《列王紀》)就是這套祝福與咒詛的 「歷史實證」 。
順服的例子:約書亞時代的勝利(書1:8)、大衛王朝的建立(雖有瑕疵,但總體蒙福)。
悖逆的後果:士師時代的循環(犯罪 → 受壓制 → 呼求 → 得拯救)、北國以色列的滅亡(王下17:7-23)、南國猶大的滅亡(王下24:3-4, 20),都被明確解釋為「因為他們行了耶和華眼中看為惡的事,沒有遵守祂的誡命」。
一神崇拜與中央聖所:《申命記》強調對耶和華的獨一敬拜,並指定 「耶和華你神所選擇要立為他名的居所」(申12:5)作為唯一的敬拜中心。這個「中央聖所」神學(最終指向耶路撒冷聖殿)是申命記派歷史評判所有宗教行為的最高標準。它嚴厲批判在「邱壇」的敬拜,以及與迦南宗教混雜的偶像崇拜,認為這是一切敗壞的根源。
2. 對五經敘事的延續與實現
申命記派歷史自覺地將自己視為五經故事的「續集」。
實現應許:五經(特別是《創世記》)的核心是神對亞伯拉罕、以撒、雅各的應許:後裔、土地、與神的特殊關係。
《約書亞記》記錄了「土地」應許的實現。
《撒母耳記》、《列王紀》中王朝的建立,可以被視為「後裔」(大衛之約)與「成為大國」應許的部份實現。
出埃及模式的再現:五經的核心事件是「出埃及」。申命記派歷史中,神多次被稱為「領你們出埃及地的神」。這個救贖事件成為衡量神後來作為的基準,也是先知呼籲百姓回想的歷史依據。
律法的具體實踐:五經中的律法(尤其是《申命記》中的社會律法)在歷史敘事中成為檢視社會是否公義的標準。先知們(如阿摩司、彌迦)對社會不公的批判,其神學基礎正是來自五經的律法精神。
3. 神學的聚焦與簡化
申命記派歷史在應用五經神學時,有其獨特的側重點和詮釋角度:
聚焦於《申命記》:它主要運用的是《申命記》的神學框架,而非平等地使用五經的所有材料。例如,它較少強調祭司傳統中的獻祭細節,而更關注《申命記》中的道德誡命和對偶像的絕對排斥。
先知取代祭司:在五經中,摩西是律法的頒布者,也是最大的先知。在申命記派歷史中,這個角色由一系列的先知(如以利亞、以利沙、以賽亞、耶利米)繼承,他們成為聖約的監督者,負責對君王和百姓發出警告和審判宣告。祭司的角色在敘事中相對被邊緣化,除非他們是像撒母耳這樣兼具先知身份的人。
因果關係的歷史化:它將五經中的神學原則(順服蒙福、悖逆受罰)系統性地應用於歷史解釋,形成了一個清晰、連貫的「因果報應」史觀。這使得以色列的歷史成為一部神學教材,其首要目的不是記錄客觀史實,而是闡明神在歷史中的作為和原則。
總結
從申命記派歷史的視角來看摩西五經的神學:
五經是「憲法」:摩西五經,特別是《申命記》,是神與以色列立約的憲法文本,提供了絕對的權威和標準。
申命記派歷史是「憲法訴訟史」:申命記派歷史則是這部憲法在國家層面的實施記錄和司法案例彙編。它詳細記載了以色列這家公司是如何因為遵守憲法而興盛,又如何因為屢次違憲而最終破產(亡國)的。
先知是「憲法法院大法官」:先知們則是在歷史進程中,根據這部憲法,對國家行為提出司法意見和最終判決的人。
因此,沒有五經,申命記派歷史就失去了評判的標準和神學的根基;而沒有申命記派歷史,五經的律法和聖約就只是一個理論框架,缺乏在歷史長河中的實踐與驗證。 兩者共同構成了一個完整的神學敘事,為理解以色列的命運提供了統一連貫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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