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November 10, 2025

第二聖殿猶太教的世界觀

 這是一個非常核心的概念,也是理解新約背景的關鍵。第二聖殿猶太教的世界觀並非單一鐵板一塊,但存在幾個廣泛共享的信念,這些信念構成了耶穌、保羅和早期教會行動和教導的舞台。

下圖概括了第二聖殿猶太教世界觀的核心要素,以及其內在的張力與終極期盼:

flowchart TD
    subgraph A [核心基礎]
        A1[“一神論<br>獨一真神耶和華”]
        A2[“揀選與聖約<br>以色列是神的子民”]
        A3[“應許之地<br>神賜予的土地”]
    end

    A --> B[“核心困境<br>應許與現實的衝突”]

    B --> C[“張力:為何我們<br>仍在罪與壓迫中?”]

    C --> D[“群體期盼<br>神將如何介入?”]

    D --> E[“終末論<br>神必在末後日子行動”]

    E --> F{神解決困境的方式?}

    F -- 主流期盼 --> G[“三種主要期待模式”]
    F -- 基督教宣告 --> H[“新約的宣告<br>在耶穌身上成就”]

    subgraph I
        G1[“模式一:<br>彌賽亞主義<br>興起受膏者”]
        G2[“模式二:<br>天啟主義<br>神直接介入”]
        G3[“模式三:<br>妥拉中心主義<br>回歸律法”]
    end
    
    G --> I

讓我們來詳細解析這個世界觀的各個層面:

1. 一神論

這是猶太信仰最堅不可摧的基石。世界只有一位真神——耶和華,祂是創造主,也是歷史的主宰。這與週邊多神論、偶像崇拜的異教世界形成鮮明對比。這位神是聖潔、公義的,同時也對祂的創造物充滿信實與慈愛

2. 揀選與聖約

猶太人深信他們是神所揀選的子民。這個揀選是透過與亞伯拉罕、摩西和大衛所立的來實現的。神應許要透過亞伯拉罕的後裔祝福萬國,並使他們成為祭司的國度。因此,他們的身份是「立約的子民」

3. 應許之地

土地是聖約應許的核心部分。神將迦南地賜給亞伯拉罕及其後裔為業。然而,歷史的現實是:他們雖從被擄歸回,但實際上仍處於異教帝國(波斯、希臘、羅馬)的壓迫之下。這產生了巨大的神學張力:如果神是全能且信實的,為何祂的子民仍在自己的應許之地上受苦?

4. 妥拉

律法(妥拉)是神賜給子民的生活指南,是立約關係的條款。它不僅是道德和法律規範,更定義了以色列作為神子民的獨特身份(如割禮、飲食條例、安息日)。遵守妥拉是在萬國中作神見證的方式。然而,妥拉也凸顯了人的罪性,因為無人能完全遵守。

5. 聖殿

耶路撒冷的聖殿是神與祂子民同在的象徵性中心,是天地交匯之處。它是獻祭和朝聖的地方,是民族身份和宗教生活的核心。但第二聖殿時期,聖殿政治常腐敗,這讓許多虔誠人感到痛苦。

6. 終末論:對未來的期盼

正是上述的「張力」(應許 vs. 現實),催生了第二聖殿猶太教豐富多樣的終末論期盼。他們普遍相信,神不會永遠容忍現狀,祂必在「末後的日子」 介入歷史,扭轉局面,證明祂的信實。這種介入被稱為 「神的國」 的降臨。

終末論的具體期盼包括:

  • 神的審判:神將親自審判以色列的敵人(外邦帝國)和以色列中的罪人。

  • 世界的更新:神將更新或再造這個世界,除去邪惡與痛苦。

  • 死裡復活:許多(非全部)猶太群體相信,義人將從死裡復活,領受不朽的身體,進入新時代。

  • 罪的赦免:神將徹底解決祂子民犯罪的問題,並更新他們的心。

7. 神實現計劃的代理者

神會如何實現這一切?不同群體有不同想像:

  • 彌賽亞主義:神會興起一位受膏者,來自大衛家族,他將是政治和軍事領袖,擊敗外敵,復興以色列國。

  • 先知主義:一位像摩西的末後先知將會來臨(申命記18:15-19)。

  • 天使代理人:在一些天啟文學中,一位超自然的「人子」或大天使會代表神執行審判和統治。


對理解新約的關鍵意義

這個世界觀是解開新約的鑰匙:

  1. 耶穌的宣講:當耶穌宣講「日期滿了,神的國近了」(可1:15),祂正是在直接回應這個終末性的期盼。祂宣告,神等待已久的介入,現在正透過祂本人開始了。

  2. 彌賽亞的爭議:人們問耶穌「你是彌賽亞嗎?」,他們是在用上述的彌賽亞觀來衡量祂。耶穌接受了這個頭銜,卻徹底重新定義了它——不是透過武力,而是透過服事、受苦和捨命。

  3. 保羅的難題:保羅最核心的問題——「神對以色列的應許為何似乎失敗了?」——正是第二聖殿猶太教的核心問題。他的答案(在《羅馬書》9-11章)是:神在耶穌基督裡,信實地成就了應許,並出乎意料地將外邦人也納入了祂的子民。

總而言之,第二聖殿猶太教的世界觀是一個充滿動力的、期盼神介入拯救的「立約子民」的世界觀。不了解這個舞台,我們就無法正確理解新約這齣戲劇的震撼與顛覆性。




N T Wright的基督教起源與上帝之問 所要回答的問題是不是就是申命記派歷史所呈現的問題?

 這是一個非常深刻且切中要害的問題。簡短的回答是:是的,兩者關注的核心問題有高度的連續性,N.T. 賴特的「上帝之問」可以視為申命記派歷史所呈現問題在第二聖殿時期的延續與轉化。

讓我們來深入剖析這個關聯。

申命記派歷史所呈現的核心問題

申命記派歷史(約書亞記、士師記、撒母耳記、列王紀)有一個連貫的神學框架,其核心問題是:

「以色列人為何會失去應許之地,遭受被擄的審判?」

這個問題的答案,在申命記派歷史中已經給出,並形成了一個清晰的神學模式

  1. 聖約與祝福/咒詛:神與以色列立約(申命記28章)。順服則得享在地的祝福(土地、平安、豐收);悖逆則招致咒詛(旱災、戰敗、最終被擄)。

  2. 土地的關鍵性:「土地」是聖約應許的核心標誌,而「失去土地」是聖約咒詛的極致表現。

  3. 信仰的純正:成敗的關鍵在於是否忠於西奈之約,拒絕偶像崇拜,並在中央聖所(耶路撒冷)敬拜耶和華。

  4. 循環的失敗:歷史呈現出一個不斷重複的循環:犯罪 → 受壓制 → 呼求 → 神興起士師/君王拯救 → 再度犯罪。這個循環最終以國破家亡、聖殿被毀、人民被擄的悲劇告終。

申命記派歷史的結局(列王紀下25章)留下了一個巨大的懸念:神的應許失敗了嗎?祂還是祂百姓的神嗎?大衛之約(撒母耳記下7章)還算數嗎?


N.T. 賴特的「上帝之問」

賴特指出,第二聖殿時期的猶太人(包括耶穌和保羅的聽眾)正是在這個申命記派歷史所設定的懸念中生活。他們從被擄地歸回了,但情況並非預想的那樣:

  • 政治上,他們仍被異族帝國(波斯、希臘、羅馬)奴役。

  • 屬靈上,他們認為「被擄」的狀態在某種意義上仍在持續(參見但以理書9章)。

  • 因此,申命記派歷史的問題不僅沒有解決,反而變得更加尖銳和迫切。

賴特所闡述的「上帝之問」正是這個懸念的現代表述:

「申命記派歷史所預言的咒詛已經應驗,但圓滿的祝福為何遲遲未來?神對亞伯拉罕(創12:1-3)和大衛(撒下7)的應許——關於土地、後裔、君王和祝福萬國——將如何實現?神是信實的嗎?如果是,祂將如何展現祂的信實?」


兩者的對應與賴特的解答

賴特的整個「基督教起源」系列,就是在論證:早期基督教宣告,神已經在耶穌基督身上信實地解答了這個源於申命記派歷史的問題。

下圖清晰地展示了申命記派歷史如何鋪墊了賴特所探討的「上帝之問」,以及賴特如何論證基督教對這一問題的回答:

flowchart TD
    subgraph A [申命記派歷史]
        direction TB
        A1[“聖約<br>(申命記28)”] --> A2{以色列是否忠信?}
        A2 -- 否定的歷史答案 --> A3[“聖約的咒詛<br>(失去土地与被擄)”]
        A3 --> A4[“核心懸念<br>神的應許失敗了嗎?”]
    end

    A4 --> B[“第二聖殿時期<br>賴特的“上帝之問”<br>神的應許將如何實現?”]

    B --> C[“賴特的論證:基督教給出的答案”]
    
    subgraph D [核心解答:在耶穌裡實現]
        direction TB
        D1[“耶穌作為<br>真以色列”] --> D2[“透過十字架<br>承受終極咒詛”]
        D2 --> D3[“透過復活<br>開啟新創造”]
        D3 --> D4[“應許的“土地”<br>擴展為“新天新地””]
        D4 --> D5[“應許的“後裔”<br>擴展為“在基督裡的萬民””]
    end

    C --> D

從上圖可以看出,賴特認為耶穌和早期教會並非提出一個全新的問題,而是在直接回應申命記派歷史留下的懸念。耶穌作為「真以色列」,透過承受終極的聖約咒詛(死亡與被棄),並從中復活,開創了神所應許的新紀元。所有舊約的關鍵概念(土地、聖殿、子民)在祂身上都得到了應驗、轉化與擴大

結論

所以,您的洞察是正確的。N.T. 賴特的「上帝之問」正是申命記派歷史所呈現問題在歷史進程中的延續與深化。 他將新約理解為對舊約故事——特別是申命記派歷史所構築的那個關於聖約、咒詛和應許的故事——所給出的神學性結局

這正是賴特研究的巨大力量所在:他將基督教牢牢地錨定在以色列的具體歷史和神學敘事中,證明耶穌的福音不是一個抽象的道德或哲學體系,而是對「以色列的神是否信實」這個古老問題的、充滿爆炸力的肯定答覆。



N T Wright的基督教起源與上帝之問

 這是一個總結性的概述,將 N.T. 賴特的巨著 「基督教起源與上帝之問」 系列作為一個整體來探討。

這套系列(共六卷,目前已出版前四卷)不僅是賴特個人的學術巔峰,更是21世紀新約研究領域的一座里程碑。它旨在以歷史學家神學家的雙重身份,從頭回答一個核心問題:

第一世紀的猶太教是如何以及為什麼在極短時間內,轉變為一個遍及萬國的、以耶穌為中心的信仰——基督教的?


核心總論:一個關於「應許與實現」的宏大敘事

賴特的整個論證建立在一個基礎上:要理解新約,必須將它置於第二聖殿猶太教的信仰世界裡。 那個時代的猶太人共同生活在一個未完成的聖經故事中,他們的核心問題是:

“我們祖先的神對亞伯拉罕的應許(土地、後裔、祝福萬國)何時並如何實現?我們為何仍在外邦帝國的壓迫下?神的公義與信實何在?”

這個問題,就是 「上帝之問」 。賴特認為,早期基督教的所有發展,都是對這個問題給出的一個爆炸性答案


各卷核心論點與其對傳統觀點的顛覆

卷數與名稱核心問題賴特的答案(顛覆性觀點)
第一卷:
《新約與神的子民》
我們應如何閱讀新約?
第一世紀猶太人的世界觀是什麼?
新約不是一套教義問答,而是一個高潮性的故事。必須用「世界觀」(故事、象徵、問答、實踐)的方法來解讀。猶太人期盼神的介入,以實現應許。
第二卷:
《耶穌與神的得勝》
歷史上的耶穌的使命是什麼?耶穌的使命是實現神的得勝,但方式完全顛覆預期:不是用武力推翻羅馬,而是透過自己的死與復活,擊敗真正的敵人——邪惡與死亡,從而登基作王。
第三卷:
《神兒子的復活》
耶穌復活的歷史性與神學意義為何?復活是真實的、身體的歷史事件,是解釋空墳與門徒轉變的最佳假說。其神學意義是開啟了「新創造」,耶穌是「初熟的果子」,保證了整個創造的未來。
第四卷:
《保羅與神的信實》
保羅的神學核心是什麼?保羅的核心不是「人如何得救」,而是 「神是信實的」 。神透過耶穌基督,信實地實現了對亞伯拉罕的應許,並創造了一個包含猶太人與外邦人的新子民

(尚未出版的第五卷《福音書與上帝之問》)與第六卷《早期基督教與上帝之問》將完成這個系列)


對傳統基督教(特別是時代主義)的根本性挑戰

賴特的整個系列,可以被視為對流行於華人教會的時代主義個人主義救恩論的系統性批判。

  1. 從「個人得救」到「宇宙性救贖」

    • 傳統/時代主義:焦點是「我的靈魂如何上天堂」。

    • 賴特:焦點是神如何透過耶穌基督拯救並更新整個受造界。個人的救恩是被納入這個宏大故事中的結果。

  2. 從「天堂」到「新天新地」

    • 傳統/時代主義:終極盼望是「離開世界,進入天堂」。

    • 賴特:終極盼望是身體復活,在神更新的、物質的「新天新地」中生活。這是創造的救贖,而非逃離。

  3. 從「以色列與教會的二分」到「在基督裡合一的神的子民」

    • 時代主義:嚴格區分以色列(屬地的應許)和教會(屬天的計劃)。

    • 賴特耶穌就是真正的以色列,所有在基督裡的人(無論猶太外邦)共同構成了亞伯拉罕的單一後裔,是應許的繼承者。

  4. 重新定義「神的義」與「稱義」

    • 傳統:神的義是一種歸算給個人的法律地位;稱義是救恩論的核心。

    • 賴特:神的義是神本身的信實守約;稱義是神對 「誰是祂子民?」 這個問題的末日性宣告,其基礎是與基督的聯合。

  5. 從「被動的末世論」到「積極的使命」

    • 時代主義:末世論是關於預言應驗的時間表,傾向於消極等待被提。

    • 賴特:末世論是 「已然未然」 :末後的日子已因耶穌來臨而開啟。教會的使命是積極地在世上活出「新創造」的現實,成為神國度的代理者。

結論與對華人教會的意義

N.T. 賴特的「基督教起源與上帝之問」系列,提供了一個連貫、宏大、且歷史根基紮實的敘事,來理解從舊約到新約、從耶穌到教會的全部故事。

對於華人教會而言,接受賴特框架的挑戰與啟發,意味著一場典範轉移

  • 信仰變得更豐滿:從個人心靈的避風港,轉向參與神修復世界的史詩。

  • 聖經變得更連貫:舊約和新約不再是割裂的,而是一個關於神信實的單一故事。

  • 使命變得更迫切:我們不是等待逃離世界的難民,而是新創造的先鋒,帶著君王已得勝的好消息,去影響社會文化的每一個角落。

這套著作邀請華人教會走出一個有時過於狹隘和簡化的神學框架,進入一個更古老、更宏大、也更符合聖經原意的壯麗世界觀之中。



N T Wright的保羅和神的信實

 N.T. 賴特「基督教起源與上帝之問」系列的第四卷,也是最具革命性的部分——《保羅與神的信實》。這本書是賴特對保羅神學的集大成之作,他提出了一個理解保羅的全新典範

這本書的核心論點可以總結為:保羅的思想核心,並非一套關於「人如何得救」的抽象救恩論,而是關於「神如何信實地守約」的宏大敘事。 保羅所宣揚的福音,是宣告以色列的神信守了祂對亞伯拉罕的應許,而這個應許的實現,出乎所有人意料,是透過耶穌彌賽亞聖靈的賜下,並將外邦人也包括進來。


核心革命:從「律法主義 vs. 恩典」到「神的信實與約」

傳統的(特別是受宗教改革影響,並被時代主義吸收的)理解保羅的框架是:

  • 問題:人如何能在那位聖潔的神面前稱義?

  • 答案:不是靠遵守律法的行為,而是靠對基督的信心。

賴特完全不否認「因信稱義」的真理,但他認為這個教義是服務於一個更大、更古老的故事。他將問題從個體層面提升到了救贖歷史的層面:

  • 更大的問題神對亞伯拉罕的應許(創12, 15)是否失敗了? 以色列自身失敗了(被律法定罪),無法成為祝福萬國的渠道。神是信實的嗎?祂將如何解決這個困境?

  • 保羅的答案:神是信實的!祂透過祂兒子耶穌彌賽亞的死與復活,獨自一人成就了以色列的使命,擊敗了邪惡,並建立了一個由猶太人和外邦人共同組成的新家族——亞伯拉罕的真後裔。這就是「神的信實」的彰顯。


賴特對保羅幾個核心概念的重新定義

1. 神的義

  • 傳統觀點:一種從神而來、歸算給信徒的、法律地位的「義」。

  • 賴特的觀點神的「義」是祂本身的「信實守約」。當保羅說「神的義正在這福音上顯明出來」(羅1:17)時,他是在宣告:神正在透過耶穌基督,信實地履行祂對亞伯拉罕和全世界的救贖應許。這是一種救贖性的、宣告性的、使之成真的公義,神藉此證明自己是信實的,並使祂的世界歸正。

2. 福音

  • 傳統觀點:一套關於「如何個人得救」的計劃。

  • 賴特的觀點:福音首先是一個宣告:耶穌是主。它宣告了一個已經發生的事件:透過耶穌的死和復活,神已經作王了!這個宣告直接挑戰了凱撒的「福音」,並實現了舊約中神作王的應許。個人的救恩是進入這個已經開始的國度的結果。

3. 稱義

  • 傳統觀點:救恩論的核心,是神在法庭上宣告罪人為義。

  • 賴特的觀點:稱義是救恩論的重要組成部分,但其焦點是「誰是神的子民?」。在「神的約」這個框架下,稱義是神在末日審判的提前宣告,基於信徒與彌賽亞的聯合,定義了誰是亞伯拉罕真家族的一員。它回答了「誰在約內?」的問題,其標誌是對耶穌的信,而非族裔或律法行為。

4. 在基督裡

  • 這是保羅思想的核心。對賴特而言,這不僅是神秘聯合,更是身份認同。信徒是「在彌賽亞裡」,意味著他們被納入那位代表了真以色列的元首裡面。因此,所有賜給以色列的應許,都在祂身上並透過祂歸屬於信徒。


對時代主義與華人教會的深刻挑戰與啟發

  1. 徹底顛覆「以色列 vs. 教會」的二元論

    • 時代主義嚴格區分以色列和教會。賴特則論證,保羅看到的是一個單一的、由彌賽亞耶穌重新定義的神的子民。教會不是「B計劃」,而是亞伯拉罕之約的真實現,包含了信主的猶太人和外邦人。這為理解羅馬書9-11章提供了連貫的視角。

  2. 恢復「稱義」的群體維度

    • 在華人教會中,「稱義」常常被極度個人化。賴特則強調,稱義主要定義了群體的邊界——我們是屬於神的子民。這糾正了過度的個人主義,強化了教會作為一個盟約社群的身份和合一。

  3. 將救恩置於更宏大的敘事中

    • 賴特的框架將「個人得救」從故事的終點,還原為一個更宏大故事——神如何透過以色列和彌賽亞修復整個創造——中的關鍵環節。這使得基督徒的盼望不再是「離開世界」,而是參與神更新世界的事工。

  4. 重新解讀律法的角色

    • 律法不再是「行為得救的失敗清單」,而是在救贖歷史中有其正當功用:它界定了以色列,並凸顯了罪,從而將人引向彌賽亞。這使我們能更正面地看待舊約。

結論

N.T. 賴特在《保羅與神的信實》中,將保羅從一個「宗教比較學家」(比較基督教和猶太教哪條路更好)重新塑造成一個 「救贖歷史神學家」 。保羅畢生都在見證和解釋一件事:以色列的神是信實的!

祂信實的方式,是透過祂兒子耶穌彌賽亞那顛覆性的死與復活,創造了一個嶄新的人類家族,並開啟了整個受造界得贖的序幕。

對於華人教會而言,接受賴特的保羅觀,意味著:

  • 我們的信仰將從 「我的救恩」 擴展到 「神的故事」

  • 我們的教會論將從 「得救之人的聚集」 深化為 「神在基督裡信實的活見證」

  • 我們的使命將從 「搶救靈魂」 轉向 「在萬國中宣揚耶穌是主,並活出新創造的樣式」

這是一個更能抵禦個人主義和逃避現世思潮,也更符合第一世紀保羅原意的、豐滿而有力的神學視野。



N T Wright的神兒子的復活

 這是他的 「基督教起源與上帝之問」 系列的第三卷,也是他論證的歷史與神學高峰

這本書被廣泛認為是關於耶穌復活最全面、最深刻的學術研究之一。賴特的目標是雙重的:

  1. 歷史層面:論證「耶穌身體復活」是歷史上最符合所有證據的合理解釋。

  2. 神學層面:探討「耶穌復活」對早期基督教神學產生的爆炸性影響,以及它為何不僅僅是一個神蹟,更是一個開創了新紀元的世界觀事件


核心論點:復活作為「生命之後的生命」的開端

賴特強烈批判兩種常見的觀點:

  • 保守派基要主義:有時將復活視為一個孤立的、超自然的「神蹟」,脫離了其猶太背景和宇宙性的意義。

  • 自由派神學:將復活解釋為「門徒心靈中的象徵」或「他們對耶穌的持續體驗」,否認其身體的、歷史的層面。

賴特開闢了第三條道路:他將復活堅定地置於第一世紀猶太人的「復活」觀念中,並論證這事件如何從內部轉化並實現了那個觀念,從而催生了基督教。


本書的關鍵論證與突破

第一部分:釐清背景——古代世界的死亡觀與來世觀

賴特花了大量篇幅考察古希臘羅馬世界和舊約/第二聖殿猶太教的死亡與來世觀。

  • 異教世界:普遍拒絕「身體復活」的概念。靈魂不朽是可能的,但身體是暫時的監獄,沒有人渴望它回來。

  • 猶太教(法利賽人等):發展出「末日的復活」教義,這不是指「死後立刻上天堂」,而是指在世界終結時,神會讓所有義人從死裡復活,獲得新的、不朽的身體,進入新創造的世界

  • 關鍵區分:對耶穌的門徒(猶太人)來說,「復活」是一個終末的、集體的、身體性的事件。它不是在歷史之中發生的事,而是在歷史終結時發生的事。

第二部分:論證歷史證據——為何空墳與顯現至關重要

賴特論證,早期基督徒信仰的核心從一開始就是「耶穌身體從死裡復活」,而這個信念只能由兩個結合的現象來解釋:

  1. 空墳墓

    • 在耶路撒冷(事件發生地)宣講復活,如果屍體還在,是根本不可能的。

    • 沒有任何古代文獻(包括反對基督教的文獻)聲稱找到了耶穌的屍體。相反,他們提出了「門徒偷屍」的理論(太28:11-15),這反而證明了墳墓是空的這個事實。

    • 空墳墓本身不足以產生復活信仰,但它是這個信仰的必要前提

  2. 耶穌的顯現

    • 門徒們堅稱他們見到了復活的主。賴特仔細分析了保羅在哥林多前書15章記載的早期信條,認為其形成於事件發生後幾年內,歷史價值極高。

    • 這些「顯現」不是模糊的、屬靈的異象,而是有形的、可觸摸的相遇(如路24章,約20章),儘管復活的身體擁有新的、超越的特性。

    • 最關鍵的證據是門徒生命的轉變。一群恐懼、失望、四散的追隨者,突然變成了一個勇敢、喜樂、願意為見證復活而死的群體。歷史學家必須為這個轉變提供一個充分的解釋。

賴特的結論是:只有「發生了一件震撼他們世界觀的事件」——即他們親眼見證了那位被釘十字架的耶穌,以一個嶄新的、不朽的身體活過來——才能解釋這一切。

第三部分:闡釋神學意義——復活重新定義了一切

這是賴特對華人教會最具啟發性的部分。他論證,耶穌的復活不是簡單地「證明祂是神」,而是開啟了宇宙的新紀元

  1. 彌賽亞的復活:在猶太思想中,復活是給所有義人的。但耶穌獨自一人、在歷史之中復活了,這是一個前所未有的事件。這強有力地證明祂就是彌賽亞,神透過祂對以色列和萬國的計劃達到了高潮。

  2. 作為「初熟的果子」的復活(林前15:20):

    • 耶穌的復活不是一個孤立事件。它是全人類終末復活的提前實現和保證

    • 這意味著未來已經闖入現在。新創造已經在舊創造中發芽了。

  3. 對「神」的重新定義

    • 早期基督徒幾乎立刻開始將耶穌與耶和華神同等敬拜。是什麼促使這些嚴格的一神論猶太人這麼做?賴特認為,正是復活事件。他們意識到,在耶穌身上並透過祂的復活,以色列的神以一種親身、具體的方式啟示了自己。這催生了三位一體的教義。

  4. 對「神子民」的重新定義

    • 復活宣告耶穌是神的兒子(羅1:4)。所有「在基督裡」的人,都成為這個新創造家族的一部分。教會不是一個社交俱樂部,而是復活 Messiah 的活身體,被賦予了在世上推進新創造的使命。


對時代主義與華人教會的深刻意義

  1. 從「靈魂上天堂」到「身體復活與新天新地」

    • 時代主義的救恩焦點常是「死後靈魂上天堂」。賴特則將焦點拉回聖經的核心盼望:身體的復活和一個更新了的物質世界(新天新地)。這使我們對「救恩」的理解變得更加整全和具體。

  2. 歷史的信心

    • 賴特提供了強大的歷史論證,幫助華人信徒在一個強調科學和實證的時代,能夠確信復活不是一個「盲目的信仰」,而是一個有堅實歷史基礎的、對真實事件的合理解釋。

  3. 教會使命的緊迫性

    • 如果耶穌已經作為「初熟的果子」復活了,那麼教會的使命就是成為這個新創造的展示窗。我們不僅傳講「信耶穌上天堂」,更是宣揚並活出一個勝過罪惡和死亡的新生命,這生命已經在基督裡成為可能,並將在末日普及全地。

  4. 顛覆了「屬靈/屬世」的二元論

    • 身體的復活肯定了物質世界的美好和永恆價值。這直接挑戰了那種認為「屬靈」就是輕看身體和物質世界的諾斯底或柏拉圖式傾向。這為基督徒參與文化、藝術、科學和社會關懷提供了堅實的神學基礎。

結論

在《神兒子的復活》中,N.T. 賴特將耶穌的復活從一個教條式的終末奇蹟,提升為一個重塑了歷史、神學和現實本身的開創性事件。它不僅是基督教信仰的基石,更是理解神對世界整個計劃的鑰匙

對於華人教會而言,擁抱賴特對復活的深刻見解,意味著我們的信仰將從一個個體性、逃避性、靈性化的信仰,轉向一個宇宙性、使命性、具身性的信仰——一個關乎神透過耶穌基督,正在更新萬有的壯麗敘事。



N T Wright的耶穌和神的得勝

 這是他的 「基督教起源與上帝之問」 系列的第二卷,也是其核心論點最尖銳、最具震撼力的呈現。

這本書直接回答了他第一卷《新約與神的子民》所提出的問題:第一世紀的猶太人究竟在期盼什麼?而耶穌又是如何以一種令人驚訝、顛覆預期的方式來回應這些期盼?

簡單來說,賴特的核心論點是:耶穌的使命,並非讓人「離開世界去天堂」,而是要在歷史中,透過祂自己的人格和工作,實現「神的得勝」——擊敗邪惡,並在祂身上建立神的統治。


核心論證:耶穌如何重新定義「神的得勝」

第一世紀的猶太人期盼神的得勝,他們想像的劇本是:

  1. 神會介入,透過彌賽亞(軍事/政治領袖)擊敗以色列的敵人(羅馬帝國)。

  2. 淨化或重建聖殿,作為神與人同住的中心。

  3. 義人復活,惡人受審判。

  4. 神親自作王,以色列在萬國中被高舉。

賴特認為,耶穌所宣講的神的國,正是對這個期盼的回應,但耶穌卻以一種完全顛覆的方式重新定義了這四個要素:

1. 對抗的敵人:不是羅馬,而是邪惡本身

  • 耶穌的使命並非發動一場政治革命,而是對抗終極的敵人:罪、污鬼、疾病和死亡——這些都是「邪惡」的具體表現。

  • 神的得勝,是耶穌在曠野戰勝試探、在趕鬼時捆綁壯士、在赦罪時釋放人從捆綁中得自由。這是一場屬靈的、卻無比真實的爭戰

2. 使用的武器:不是刀劍,是愛與捨己

  • 神的國度不是靠暴力建立。耶穌的「武器」是祂自己的生命、教導,以及最終的十字架

  • 十字架不是計劃的失敗,而是得勝的高潮。在十字架上,耶穌吸收了人類的邪惡與暴力,並將其徹底擊敗。這是透過看似失敗而取得的決定性勝利

3. 得勝的標誌:不是軍事勝利,是復活

  • 復活不僅僅是耶穌個人的神蹟,它是神對邪惡和死亡本身的審判和擊敗

  • 復活是新創造的開始,是神應許給以色列的「出埃及」和「從被擄歸回」的終極實現。它證明耶穌的道路——捨己與愛——才是神真正的道路。

4. 得勝的結果:不是排外的以色列,是包容萬民的教會

  • 耶穌重新定義了「神的子民」。祂不是要建立一個純粹血緣的以色列國,而是透過祂的死與復活,創造一個以祂為中心、由猶太人和外邦人共同組成的新群體——這就是教會。

  • 這個群體的記號不再是割禮,而是對耶穌的忠誠


關鍵概念:「已然未然」的國度

賴特有力地論證,耶穌宣講的國度是 「已然臨到,但尚未完全實現」

  • 已然:在耶穌的事工中,神的國已經闖入這個世界。祂的趕鬼、醫病、赦罪,都是國度已經在運作的證據。撒但的權勢已經被擊敗。

  • 未然:國度的完全實現(死亡被毀滅、新天新地)尚未來到。

因此,教會活在這個「已然」和「未然」的張力之中。我們不是被動地等待被提離開,而是在繼續推進並見證基督已經贏得的勝利,直到那勝利涵蓋整個受造界。


對時代主義與華人教會的深刻挑戰

《耶穌和神的得勝》對深受時代主義影響的華人教會,提出了幾個根本性的挑戰:

  1. 徹底顛覆「十字架」的意義:時代主義常將十字架主要視為個人得救的門票(「去天堂」)。賴特則認為,十字架是神在歷史中擊敗邪惡的公開行動,是國度的建立。這將救恩從個人主義提升到宇宙性的範疇。

  2. 重新定義「末世論」:時代主義的末世論是關於「世界末日」的時間表。賴特的末世論是關於 「舊時代的終結與新時代的開端」 ,而這個轉折點就是耶穌的生、死與復活。我們現在就活在末後的日子裡。

  3. 挑戰「災前被提」的逃避心態:如果耶穌的得勝是透過進入苦難並戰勝它,那麼教會的使命就不是逃避苦難,而是跟隨耶穌,進入世界,在苦難中見證神的愛與權能。這直接批判了那種「世界只會越來越壞,我們只需等被提」的消極神學。

  4. 提供一個積極的「文化使命」基礎:因為神的國已經藉著耶穌開啟,而教會是國度的先鋒,所以信徒有責任在社會、文化、藝術、政治等各個領域,活出國度的價值觀,成為「新創造」的樣本。這與時代主義傾向的「屬世/屬靈」二分法形成強烈對比。

結論

N.T. 賴特在《耶穌和神的得勝》中,將耶穌呈現為一位偉大、有目的、並深知自己使命的歷史人物。耶穌並非來開設一個「上天堂的售票亭」,而是來發起一場決定性的戰役,並在十字架上取得了勝利。

對於華人教會而言,接受賴特的框架意味著:

  • 被動的預言觀察者,轉變為主動的國度見證人

  • 個人得救的專注,擴展到宇宙救贖的視野

  • 對世界的逃離,轉向對世界的愛與服務,堅信耶穌已經是得勝的主

這本書不僅是學術研究,更是一份對教會身份和使命的強有力呼召。